陕西佛坪：接力保护大熊猫的年轻人

转载自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作者：陈剑萍

口哨犹如鸟鸣，高一声低一声，清脆地回荡在山间。“你慢慢、慢慢走，不要惊动了大熊猫。”这口哨是约好了的联络声，话语是对来送饭的妻子的叮咛。这是20世纪80年代雍立军的父亲雍严格在陕西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三官庙巡护大熊猫生活画卷的一幅剪影。

2004年，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栏目曾两次对雍严格进行专题报道。雍严格是陕西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高级工程师、大熊猫研究中心主任，共产党员，我国著名的大熊猫研究专家。2008年的奥运盛会，雍严格被推选为奥运火炬手，他刚刚跑完就有人出高价请求其转让奥运火炬，“不卖！这是无价的，它代表了我们大熊猫保护人的荣誉，我会传给后辈，激励一代代年轻人保护我们的国宝大熊猫。”老先生坚定地说。

陕西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地处秦岭深处的佛坪县境内，是第一个由国务院批准在秦岭建立的以保护大熊猫为主的森林和野生动物类型的国家级大熊猫保护区，保护区管辖面积29240公顷，保护着50多种我们国家保护的一、二级野生动植物。这里，是大熊猫密度最大的保护区，这里，活跃着一群热爱大熊猫的生态保护人，他们保护着以“秦岭四宝”——大熊猫、羚牛、金丝猴和朱鹮为代表的许许多多的野生动植物。雍严格的儿子、保护区资源保护科科长雍立军就是其中杰出的一员。

雍立军出生于佛坪县岳坝镇的栗子坝村，长得高大魁梧，黑红的脸庞，为人忠厚，敏行讷言。20世纪80年代，北京大学的大熊猫专家潘文石教授带领学生来到佛坪保护区考察研究野生大熊猫，雍严格参与野外科考，因山里条件艰苦，有时就邀请教授和学生来家里用饭。那时还在上小学的雍立军看着潘教授拍摄的野外大熊猫的照片，听着保护大熊猫的知识和山里的见闻，知道了秦岭中第一次人工救护的大熊猫是1975年，在佛坪的三官庙……耳濡目染间，保护大熊猫的种子悄悄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18岁那年，他参军到甘南，成为一名武警消防战士。在部队，他两次获得嘉奖并且光荣入党，身体、业务和政治素质的提高为他日后从事生态保护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992年底，20岁的他复员回到了家乡佛坪，来到了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干上了保护工作。那时，佛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下设的岳坝、大古坪、龙潭子、凉风垭、三官庙、西河6个保护站均与社区接壤，情况比较复杂，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野生动物保护与社区老百姓经济发展的矛盾日益突出，工作压力很大。

岳坝保护站的下马威：威

岳坝保护站管辖的区域山清水秀，自然资源丰富，早些年社区百姓和外来人口上山挖药、采笋、砍柴、捕猎野生动物，违法、违规案件时有发生。

雍立军到保护区的第一份工作是到岳坝保护站做第一线驻点巡护员。

上班的第一天，他随派出所所长下乡巡防，一大早就出发前往不通公路的防护站点大城壕。2小时后，他刚在巡护哨卡坐下，就看见从对面小路上来了两个人，东张西望、神色慌张，背上还背着大口袋。雍立军本能地警觉起来，说：“所长，情况不对，我们去看看？”然后不待回答，起身就去拦截，而那两人见状，转身就跑。

雍立军抢先拦住了两人，其中一人突然恶狠狠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上下挥舞，另一人捡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在他的右脚踝上。雍立军吃痛蹲了下去，那两人趁机逃跑，边跑边将肩上的口袋甩进了河边的灌木丛。

“站住！往哪里跑！”雍立军大喝一声，忍痛追到了一公里外马家台的一户人家门前，却不见了两人踪影。

又追了一阵，直到碰到身着迷彩服的保护区其他同事，雍立军才一拍脑袋猛然醒悟，“肯定是躲起来了！”折返往回疾奔，雍立军的脚上已经肿起了大包，赶到哨卡附近时，所长用手捂着眼睛招呼他：“快下来，我刚才追下来捡他们扔的口袋，树梢把我的眼睛扫了。”他们打开口袋，发现里面装的全是野生娃娃鱼（大鲵，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所长说：“那两人我认识，是岳坝村上的兄弟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事后，娃娃鱼被放归，两名犯罪分子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上班的第一天，犯罪分子给了雍立军一个下马威。“说不后怕是假的，当时确实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劲儿。”雍立军说。

大古坪保护站来了贴心人：近

大古坪保护站仅有工作人员6名，却管辖着4812公顷的保护区，雍立军和站里的同事们深入一线，靠着一双铁脚板和一辆摩托车，了解到社区内以在家的老人、孩子居多，青壮年多外出打工的实际情况。工作中他总结出了“重点排查，用心监管”的“八字方针”，很好地解决了保护站工作任务重、人员不足的难题。

山里交通不便。一年冬天，山里飘着鹅毛大雪，入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划破了保护站寂静的夜空，原来是村子里有一户老人家生病了，突然上吐下泻。雍立军二话不说，穿上冲锋衣，发动自己的摩托车，让老人趴在自己的后背上，把老人紧急送往镇上的医院。那夜，凛冽的山风伴着雪花“呼呼”地拍打在他的脸上，生疼生疼的。“急性肠炎，再晚来，老人就出危险了！”看到老人打上了点滴，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后，雍立军才离开，伴着清晨山间“喳喳”的鸟鸣声回到保护站。

山里人朴实厚道，乐于助人，雍立军也不例外。老人就医、孩子上学，他经常用自己的车帮助大家；邻里之间有矛盾，他知道了就去帮忙调解。大古坪村民说：“雍立军和我们就像亲兄弟，近啊！”

这一个“近”字，不仅是地理位置近，更是雍立军与社区居民的心近。

和村民打成一片后，辖区里保护工作哪里出了问题，哪里有人挖笋了、砍竹了，哪户村民的牛羊跑到保护区里了，哪条沟里、哪道梁上被人安夹、下套了，村民很快就会给保护站提供信息，甚至第一时间跑来报告给他。

龙潭子保护站的主心骨：诚

龙潭子村条件艰苦，距离佛坪县城有70多公里。最早的时候，从公路上下来就没有了路，摩托车也骑不进山里。因工作需要被调往龙潭子保护站的雍立军，只能走着去，东西靠肩扛背驮，后来有了路，工作条件才稍微好一些。

尽管如此，每年的“爱鸟周”宣传、野生动植物宣讲、护林防火月行动，以及张贴宣传材料、下发宣传资料、巡山救护，雍立军都一丝不苟，用真诚和忠诚，与站里的其他同志们一起，将社区的共管共建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小雍，我儿子打工没回来，可玉米还没有种啊！”阿婆找到了保护站。

“今年雨水多，我的洋芋还在地里，咋办呀？”老伯也来了。

春耕秋收，谁家有困难，雍立军都会赶快找几个人去帮忙。保护站成为村民们聊天的好地方，也成为雍立军宣讲保护政策的好课堂。

大熊猫是在春季发情的，并且领地意识非常强。有一年春天，雍立军几人正在巡山，“猫！”前面的人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只大熊猫，于是匆匆爬上了旁边的大树，而雍立军走在后面，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只能背靠断崖，大吼一声。大熊猫听到是人声，不是争夺新娘的同类，便蹒跚地走了。提起巡护路上遇到的种种惊险和惊喜，雍立军总有说不完的话。

截至2018年，他历任岳坝、大古坪、龙潭子3个保护站的站长，从20岁到46岁，他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与丛林青山为伍，与大熊猫、羚牛、金丝猴相伴，他真诚待人，忠于事业，遇到困难总是冲在前面，因为在他心底总有一个声音：“没有困难，要我们共产党员干什么？”

保护科里的年轻人：行

最初的时候，雍立军是个保护管理方面的门外汉，通过勤奋自学生态保护知识，1995年，在世界自然基金会的资助下，他独立完成了《林区新建公路对大熊猫的影响》小型课题研究，并于2005年开展了对大熊猫产崽洞穴的分布及生态学研究、秦岭大熊猫野外饮水行为特征研究以及对绶带鸟、红腹锦鸡的行为研究。此外，他全程参与了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陕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外业工作，丰富的一线工作经验和取得的科研成果给他的工作带来了突破性发展。

时光飞逝，今年，雍立军已经49岁了，虽然他家就在佛坪县城，但他很少回家，多年来都深深扎根在保护一线，岁月的痕迹使他早生华发。佛坪保护区局长丁海华说：“雍立军热爱保护区的工作，踏实，有思想，注重科研，对于安排布置的工作狠抓落实，执行力强。”

谈起家人，雍立军说：“父亲是我学习的榜样。他把保护大熊猫当成了一辈子的事业，成了大熊猫保护管理方面的专家，我会跟着他的脚步走，他在前面，我一直看着他，我的水平现在还不如他，但是我会努力，在这里继续发光发热。”

2019年入职的大学生陈原玉，负责大熊猫巡护数据的收集和分析。对于年轻人的好学爱问，雍立军总是耐心解答，传授基层保护管理方面的经验教训，强调在基层一定要做到“三勤”，即嘴勤、手勤、腿勤。他语重心长地说：“要发动群众，因为光靠我们几个人很难把工作做好。”

雍立军表示，他要继续去巡山，去带领保护区的年轻一代，就像他父亲当年带新人一样，不忘初心，知行合一，努力传承。

从岳坝保护站走出来的雍立军，如今仍然像年轻人一样，腰板笔直，爬山如风。在佛坪保护区海拔最高的鲁班寨、最险远的黄土梁的山路上，依旧有他矫健的身影。他深爱这片生养他的热土，爱这里的国宝大熊猫。

清脆的口哨声在山间回响，这是雍立军和保护区的年轻人在巡山中的应答。